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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画:想象的共同体——(二)非対称的困境

参加东京电影节的时候,和一位在日的原画师朋友吃饭。席间,谈及作画迷的话题,对方不无感慨地说:虽然你们(作画迷)自己不画画,说出来的东西却可以很厉害。

对于作画迷而言,无疑是一种非常积极的肯定。

不过在开心之余,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自我怀疑:说到底,对于像我这样的画画门外汉,“谈作画”这一行为是如何可能的?

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可以说是本文的终极目标。不过要与其正面对峙,还需要一些别的理论准备。总之希望读者们姑且先记住这个问题。

 

在上一节里,我们走马观花地了解了几个作画迷在精神层面和组织形成上的性质,但是其中还隐含了一些前置的语境没有说明。本节就从解释作画迷在传播性上的特质开始,谈一谈作画迷的教养问题。

香农和韦弗合著的《传播的数学理论》里提出的信息传输模型被迁移到传播学中,将大众传媒的结构比喻做“送信人”和“收信人”。电台,电视节目的制作者将信息通过具有共时性的传媒机关发送到公众手里,在这个过程里,送信人预先考虑到收信人对信息的理解形式,并力求信息传递的准确无误。在这过程中会出现“噪音”,导致媒体的信息传达出现偏差。

这个模型虽然考虑到了信息传达的失真问题,但是从根本上说是将信息传达的准确无误视作正常情况,而把“噪音”归为反常的特殊情况。不得不说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帕森斯的社会系统理论,用市场主义式的个人喜好消解价值对立,使某种囊括社会全局的单一价值系统统辖全局的企图。在这种观念里类似于犯罪行为或者亚文化被认为是一种从主流社会价值的“叛逆”标签,正如“噪音”之于“送信人”和“收信人”之间一样。

然而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送信人”和“收信人”传递信息的媒介本身“并不是透明的”。文本的信息被生产者根据一定的规则加工并上传,然后被接受者根据一定的规则解读,这个过程被霍尔称作编码和解码。因为编码者与解码者所遵循的并不是相同的规则,因此对于同样的文本信息,解码的结果也可能出现天壤之别。

霍尔强调意识形态的秩序与解读信息的实践之间的密切关联,将解码者所处的立场区分为“支配(霸权)的,谈判的和对抗的”三类。其中,当解码者处于支配地位时,由于其社会地位,意识形态与大众传媒的发信人接近甚至趋同,解码与编码的非对称性得以隐蔽起来而不被察觉,仿佛从一开始双方的沟通就是完全透明而直接的一样。

因此,即使结果正确,到达结果的过程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当然,本文无意借此证明作画迷因为掌握了“正确的”理解动画的方法而对其他动画观众在鉴赏实践上形成阶级碾压。不过值得提出的问题是,为何掌握了“支配的解读模式”的作画迷在动画观众的全体里占比相对而言非常低呢?

接下来把目光转向实际的作画中去。在这里我想首先指出的是,作为观众所看到的作画,不论是在电脑上看到的还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都和原画师所描绘的作画存在根本的区别。原因正是在于原画师与作画迷所利用的符码并不相同。原画师脑海里形成的作画的表象对于他/她之外的人当然是不可知不可考的,而作画迷对这个经验化的表象所形成的印象则完全依赖于作画迷自身的文化教养。

因此,如果提问说“考古,对作画史的了解是作画迷的必经之路,是作画迷的本质属性吗?” 我的答案将会是:考古是考古者的个人史,对作画史的了解在教养的维度里极为重要但与看作画并不直接相关。

我们可以得到两条历史——根据历代的原画师的试验和创造而产生的作画技术的进步史,以及通过了解这些过去的作画史的现象,在考据者脑海里形成的作画的表象史。虽然表象史这个说法可能比较奇怪,但是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发现的是,这两条历史一条是创作的历史,一条是教养的历史,或者说知识的历史。即使考据者对于作画技术的观察和总结完全正确(正如前文所言这是非常困难的),由于作画者和观看者之间的分别,这两条历史可以说是互相印证但又始终平行的(就像了解动画的历史和看动画本身也是平行的一样,实际上在作画迷的考古里同时存在着这三条平行线)。

对作画历史的了解无疑可以参与到作画迷对作画现象解码的过程中,但是无论这个解读多么正确,多么接近于作画者的真实意图或者某段作画的技术属性,这种解码依然和编码之间存在着纤细却无法逾越的一线之隔。因为作画与看作画的非对称性只是被趋近无限地隐蔽,却始终无法消失。

但是,就像一个普通的动画观众仅仅是因为多看了一眼片尾的staff表就背上了某种无形的道德压力一样,这条区分创作侧与消费侧的界限在某些时候又随时可以得以消解。前文强调大众传媒和互联网社交的同在与矛盾正是为这种脆弱性所准备的辩护。

鹤见俊辅有一个概念叫限界艺术论,把艺术根据生产者和受众的专业与否区分为三类:纯粹艺术,大众艺术和限界艺术。从霍尔的基准而言,文本信息在编码的时候就混入了实用技术的基准,专业人士的意识形态,制度化的知识以及对视听者的设想等等要素,但是在所谓非专业者生产,非专业者消费的限界艺术里这样的要素并不是一直存在的。

因此,作画的作画迷,以及,以非专业者的身份参与到专业的动画制作里的作画迷的存在,为作为专家的原画师系统和作为观众的作画迷系统打开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缺口。从这个缺口里作画迷可以窥探到另一个世界,正如那些富有作画的教养的原画师们早已经从那边注视着这边一样。

诚然,从他们的笔尖流淌出的依然是作为现象的事实而存在着的作画史,但透过作画的空间的自我认识,概念与事实的平行线得以超越媒介的缝隙,在最小的单位里彼此接近并疾驰至想象力的尽头。